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胃又开始疼,她蜷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 —— 明天还得去菜市场,听说早市有卖便宜的萝卜缨子。
凌晨三点半的巷子还浸在墨色里,七姐摸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粗糙的手掌。
厨房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照着案板上的面团 —— 她得提前在家里把碱水和好,省得去包子铺耽误时间。
冰凉的自来水从指尖流过,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胃里像有只手在拧,昨晚没吃完的止痛片还在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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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铺的卷帘门拉开时,铁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王老板正把一笼屉包子往蒸箱里塞,蒸汽腾起来,在他油亮的脸上凝成水珠。
“发面发得怎么样?” 他头也不抬,手里的长柄勺敲得铁锅当当响。
七姐赶紧把面团搬上桌,擀面杖在手里转得飞快,面皮一张张飞进竹屉,边缘要捏出十八道褶 —— 这是王老板定的规矩,少一道就得扣工钱。
七点多正是上课高峰,她的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有次擀到一半,胃突然像被钻子凿了下,疼得她直不起腰。
她捂着肚子蹲下去,面团从案板上滚下来,沾了满地面粉。王老板的皮鞋尖立刻踹在她后腰上:“装什么死?不想干现在就滚蛋!”
她咬着牙往上爬,膝盖在水泥地上磨出红印,眼泪没忍住,混着面粉掉在案板上,洇出一个个小坑。她赶紧用袖子擦脸,把那些湿痕揉成更乱的面疙瘩。
中午十二点,她踩着自行车往工地赶,车筐里装着刚买的白菜和土豆。工地上的临时厨房就是个铁皮棚,灶台是用砖头垒的,火苗蹿得老高,烤得人后背发烫。
她要在一个小时里蒸出两笼馒头,再炒两大锅白菜炖粉条。铁锹当锅铲,大铁盆当菜盆,她挥着铁锹翻菜时,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滴,掉进锅里滋滋作响。
有个年轻工人总爱跟她搭话:“姨,你这手艺能开小饭馆了。” 她笑了笑,手里的铁锹没停 —— 她知道,这些菜里的油星,是她从包子铺悄悄带回来的炼猪油。
晚上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楼道里的灯泡坏了半个月,她摸着墙往上走,每一步都能踢到不知是谁扔的垃圾。
推开家门,一股酒气先扑过来。老孙趴在桌上,酒瓶倒得像多米诺骨牌,有个空瓶滚到她脚边。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明正对着镜子转圈圈,脚上的运动鞋白得晃眼。
“这鞋……” 七姐的声音有点发紧。那是她昨天刚给的生活费,三百块,够她在包子铺擀三天面皮,够买二十斤土豆。
“妈你懂什么?” 小伟把裤脚卷起来,露出鞋边的 logo,“我们班男生都穿这个牌子,上次我穿旧球鞋,他们都笑我。”
“孩子大了,要面子。” 老孙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手里还捏着半瓶二锅头,“想当年我在厂里……”
七姐没听他往下说,转身进了厨房。锅里的水咕嘟冒泡,她把挂面往里一撒,白花花的面条在水里翻滚。没有鸡蛋,没有青菜,连酱油都快见底了。
她摸出怀里的存折,塑料封皮被体温焐得温热。年底算完账时,她在银行柜台前数了三遍,连利息加起来刚好两万三。
可前几天路过中介,玻璃窗上的红数字又往上跳了 —— 开发区的房价每平涨了一千五,首付的缺口比上个月还大。
面条煮好时,小伟趿拉着新鞋走进来,直接把碗端走了。李老四也要了一大碗,呼噜呼噜吃得直响。
七姐坐在灶台边,用筷子夹起碗底剩下的面疙瘩,没滋没味地嚼着。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摸了摸口袋,止痛片早上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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