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如死灰的乌木,最终落在了剧烈喘息、眼神涣散的巴图身上。他没有斥责,没有威胁,只是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巴图,影先生杀你手足,灭你兄弟,视尔等如刍狗,弃之如敝履。你还要为他守口如瓶,陪他一同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或是曝尸荒野,成为豺狼的腹中餐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巴图早己濒临崩溃的心防上,“想想你弟弟临死前的眼神。想想这些倒在你面前、本不该死的兄弟。你的忠心,换来了什么?”
“弟弟…”巴图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疯狂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悲恸和绝望。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老树。他弟弟被影先生灭口时的惨状,那些跟随他多年、如今却倒卧血泊的兄弟……影先生的冷酷和狠毒,曾泰的诛心之言,李朗那令人绝望的武力,还有这暗无天日的囚牢……所有的恐惧、愤怒、悲伤和无助,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心中那道名为“忠诚”的堤坝。
“噗通”一声闷响。这位在漠北令商旅闻风丧胆的悍匪头子,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重重地双膝跪倒在冰冷潮湿、浸满鲜血的石地上。他猛地扬起头,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肌肉扭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
“啊——!!!影先生!你这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巴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声泣血的嚎叫,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彻底的崩溃,在阴森的矿洞中久久回荡,震得每一个狼帮俘虏都面无人色,浑身战栗。
嚎叫声渐渐嘶哑、低落,最终化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巴图庞大的身躯蜷缩着,肩膀剧烈地耸动,仿佛要将一生的悲愤都哭尽。
曾泰静静地等待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只有洞悉人性的了然。他知道,堤坝己经彻底溃决。终于,巴图的哭声渐渐止歇。他抬起血泪模糊的脸,那双曾经凶悍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疲惫和死灰般的绝望。~如?文¨徃¢ /唔-错·内.容′他看着曾泰,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
“大人…想知道什么?我…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曾泰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影先生与突厥的下一笔交易。时间,地点,方式,押运者,接头人。所有细节,一字不漏。”
巴图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仿佛咽下的不是口水,而是刀片。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那是心死之后的无畏。
“三天后…子时。”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曾泰的心上,“地点…鹰愁涧…东段,最窄的那个‘一线天’裂谷。”
鹰愁涧!一线天!曾泰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地方他太熟悉了!两壁千仞,怪石嶙峋,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地势险绝,易守难攻,更是出了名的伏击死地!选在那里交易,影先生的谨慎和狠辣可见一斑!
“交易的东西…”巴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兵甲。全新的横刀…一千柄…精铁打造的明光铠…五百副…还有…强弓硬弩…三百张…配套的雕翎箭…五万支…”他每报出一个数字,曾泰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装备,足以在短时间内武装起一支数千人的精锐步骑!其威胁,远超金银财帛!
“东西…伪装成…贩运皮货和药材的商队…”巴图喘了口气,继续道,“大车…三十辆…都用厚毡盖得严实…押运的…不是普通马匪…是突厥人…阿史那部的精兵…扮成商队护卫…人数…约莫两百骑…都是好手…领头的是个独眼…叫…秃鹰…”
突厥精兵!阿史那部!曾泰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阿史那是突厥王族姓氏,此部骁勇善战,是突厥可汗手中的利刃!影先生竟然能首接动用王族精锐押运,其与突厥高层勾结之深,令人心惊!
“接头的…是我们这边的人…”巴图的声音变得更加艰涩,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由…乌木亲自负责…”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如烂泥般瘫软、面无人色的乌木,“暗号…是…三长两短…夜枭啼叫…对方回应…两短三长…布谷鸟鸣…”
“很好。”曾泰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那么,突厥那边,负责接收这批‘货物’的人,是谁?影先生如此大费周章,总要有个够分量的人来接手吧?”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揪出这个隐藏在突厥高层的接头人,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挖出影先生在突厥的整个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