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窗外的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像极了当年草原上乌云琪临别时,落在他手背上的那滴泪。
承天寺檐角的铁马在风中发出细碎呜咽,朱秋友立在第七层塔檐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投在斑驳的塔砖上。
藏青锦袍裹着略显佝偻的脊背,腰间玉带扣已磨得温润,却掩不住布料边缘细微的磨损——那是多年马背颠簸留下的痕迹。他伸手扶住冰凉的塔柱,指节凸起的青筋如同贺兰山岩画里扭曲的纹路,掌心的老茧蹭过砖石,沙沙的触感让他想起七年前攥着乌云琪绣帕的手。
鬓角新添的白发在夜风中轻颤,月光掠过他眼角蛛网般的皱纹,将眼窝处的阴影拉得更深。方才对镜整理衣襟时,他特意用檀木梳将银丝压进黑发,却终究掩不住眉骨间经年累月的风霜。
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干涩,铜质护腕随着动作发出轻响,那是父亲亲赐的物件,此刻却像道无形的枷锁,沉沉坠在腕间。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他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羊皮地图,褶皱的边角硌得胸口发疼。
忽有浅云掠过月亮,暗影笼罩下,他望着自己在塔身投下的剪影——不再是当年那个能纵马百里追回姑娘的少年,倒像尊被岁月风干的泥塑,唯有腰间玉佩泛着温润的光,固执地提醒着某个一去不返的夏天。
月光从塔窗斜斜切进来,在女子身上裁出明暗交界的棱线。
她踏着鎏金缀珠的软靴拾级而上,裙裾扫过青砖,发出蚕噬桑叶般的细响。茜色织锦长袍绣着西夏特有的缠枝忍冬纹,金线在暗处泛着冷光,却被肩头随意披着的雪白狐裘柔化了锋芒——那毛茸茸的领口半掩着脖颈,恍惚间竟有几分草原的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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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丝绣的面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隐约透出下颌精致的弧度和一点若隐若现的梨涡。她抬手时,十指尖尖如笋,套着的嵌宝护甲在月光下流转着孔雀石与红珊瑚的斑斓,腕间一串狼牙银铃却又带着草原的野性。
发间九凤衔珠钗垂落的流苏扫过耳畔,与她颈间的迦南香串相互碰撞,混合出神秘而令人心悸的气息。
"秋友,终于看到你了。"
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穿透面纱,尾音微微发颤,像被风吹散的马头琴曲。她向前半步,月光恰好掠过面纱边缘,露出一双盛着银河的眼睛——眼尾细长上挑,眼角那颗朱砂痣随着笑意轻颤,竟与记忆里某个明媚的影子一样。
夜风穿堂而过,卷着塔檐铜铃的震颤。
女子指尖轻勾,银丝面纱如流云般滑落,露出那张令朱秋友魂牵梦绕的面容。七年时光在她眉眼间刻下细微纹路,却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愈发深邃,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轻颤,恍惚还是草原上策马飞驰的少女模样。
朱秋友喉头剧烈滚动,手臂不受控地向前探出半寸,几乎要触到她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
可当视线扫过她发髻间沉甸甸的九凤衔珠钗,扫过玄色翟衣上金线绣就的云蟒纹,所有动作骤然僵在半空。那些鎏金与珠玉折射的冷光,像无数把细针刺进眼底,刺得眼眶发烫。
“琪......”他沙哑的呼唤消散在风里,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冰凉的石面透过衣料传来寒意,却不及心口翻涌的苦涩。额头贴着地面,余光瞥见那双绣着并蒂莲的软靴,金线勾勒的花瓣刺得他闭上眼。
“皇后娘娘千岁平安。”
话语落地时,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住掌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用疼痛提醒自己——眼前人早已不是能在草原上追逐的乌云琪格格,而是西夏后宫最尊贵的主人。
乌云琪别过脸去,月光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玄色广袖拂过脸颊时,带起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她垂落的指尖在鎏金护甲上轻轻叩击三下,檐角铜铃突然齐齐作响,惊起塔外栖息的夜枭。
"起来吧。"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绣着孔雀羽纹的袖摆扫过朱秋友肩头,
"这塔上风大,别冻着。"
朱秋友起身时瞥见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恍惚又回到那年敖包相会,她因马驹夭折而哭红的眼睛。
檀木圆凳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两人隔着茶案相对而坐。
乌云琪转动着缠枝莲纹的银盏,茶汤表面的涟漪映得她眉间花钿微微晃动:"你阿爹的老寒腿愈发严重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七分苍凉,"可倒比我这宫里的日子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