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北门泪别
金城北门,寅时。^k¨a·n?s¢h.u·h_e,z_i_.+c·o*m·天色未明,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城楼上悬挂的新罗王旗上,发出猎猎的哀鸣。城门洞开,吊桥放下,一队约三百人的队伍肃立在门洞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送葬。
队伍核心,是一辆装饰着新罗王室纹章、却显得格外朴素的马车。车帘掀起,新罗王金法敏紧紧攥着长子金重熙的手。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王者,仅仅一夜之间,两鬓竟已染上大片霜白,眼窝深陷,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他看着儿子年轻却写满屈辱和惊惶的脸庞,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声沉痛到极致的叹息和一句嘶哑的叮嘱:
“吾儿……此去长安,如入虎穴龙潭……务必……务必谨言慎行!忍辱……负重!保全性命……以待……来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的肉。
金重熙年方十六,身着象征王储身份的礼服,此刻却感觉这身华服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他的尊严。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父王……保重!儿臣……记住了!” 他不敢看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盛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更不敢看城楼上、城门后那些沉默围观的臣民投来的复杂目光——有同情,有悲悯,更有一种无声的谴责:王国的未来,竟要以王储为质来换取苟安!
“时辰已到!请王子殿下登车!” 大唐安东都护府派来的“护送”使臣,一位姓张的校尉,面无表情地朗声催促。他身后,百余名唐军骑兵盔甲鲜明,长槊如林,沉默中透出冰冷的压力。
金法敏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手。金重熙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父亲,又望了一眼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而悲凉的金城轮廓,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起程!” 张校尉一声令下。
车轱辘碾过冰冷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声响。唐军骑兵护卫着马车,如同押送囚犯般,缓缓驶出金城北门。吊桥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升起,如同斩断归途的闸门。
金法敏踉跄着冲到城垛边,死死抓住冰冷的石砖,望着儿子车队在风雪中越来越小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地平线尽头。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王袍!在臣子们的惊呼声中,这位一夜白头的国王,缓缓软倒在地。新罗的未来,伴随着王储远去的车辙,一同陷入了未知的风雪与黑暗。
长安郊亭:折辱的“郊迎”
长安东郊,灞水之畔,十里长亭。时近正午,天空依旧阴沉。亭外旌旗招展,却并非喜庆的仪仗。数百名身着各色官袍的鸿胪寺官员、礼部属吏以及象征性的宫廷侍卫肃然而立,队伍整齐,鸦雀无声。没有鼓乐,没有彩旗,更没有百姓围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肃杀与冷清。
亭内,鸿胪寺卿崔隐甫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地品着茶。下首几位官员低声交谈,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好奇。`欣¢纨_夲/鰰~占+ ¢首~发*他们在等的,是那个即将抵达的、被打断了脊梁的倭国“伪主”。
“报——!倭国圣武上皇、光明子皇后车驾已至五里外!” 斥候飞马禀报。
崔隐甫放下茶盏,整理了一下绯色官袍,淡淡道:“按仪注……准备‘迎’驾吧。”
不多时,一支寒酸的车队出现在官道尽头。两辆毫无皇室标识的素朴牛车,前后仅有数十名唐军骑兵护卫,与长安郊迎的排场形成刺眼的对比。牛车在亭外百步处停下。车帘掀开,两名唐军士兵几乎是半搀半架地将形容枯槁、眼神涣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圣武上皇“扶”下车。他脚步虚浮,若非士兵架着,几乎站立不稳。随后下车的光明子皇后,却令人意外。她竟换上了一身倭国宫廷盛装,脸上施着厚厚的脂粉,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插着华丽的玳瑁簪和步摇,身姿挺直,眼神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即将参加的不是屈辱的受降,而是一场隆重的典礼。
冯崇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崔隐甫面前,抱拳道:“崔大人,人已带到。”
崔隐甫微微颔首,站起身,走到亭前台阶之上。他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圣武和盛装诡异的光明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奉大唐皇帝陛下敕令:倭国圣武、光明子,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念其年迈体衰,特免跪拜之礼。鸿胪寺卿崔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