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像老汉在喘着气笑，沙哑刺耳。

他吓得转身就跑，可脚下像踩了棉花，怎么也跑不动。身后敲地声追了上来，咚咚咚，像踩着他的心跳。他咬牙回头一看，黑影就在几步外，低着头，慢慢靠近。陈大壮慌了，挥起铁锹砸过去，可铁锹像砸进空气，黑影散了，笑声却更大，像从地底下钻出来。

陈大壮跌跌撞撞跑回家，门栓插得死死的，满身冷汗。第二天早上，他没敢跟陈老汉说，可村里的怪事更邪乎了。槐树坪西周的庄稼一夜枯黄，像被火燎过，地里全是黑泥，臭得熏人。村里人聚在老槐树下烧香磕头，有人说是守村人发怒，要拿全村出气。

陈老汉听说后，拉着陈大壮问：“大壮，你昨晚是不是又去老槐树了？”

陈大壮低着头，没否认。陈老汉气得首哆嗦：“我说过不要冒犯守村人！你咋不听？”

“那咋办？我也没干啥啊！”陈大壮急了。

陈老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得去赔罪，把他想要的给他，不然他不会罢休。”

赔罪的事，陈老汉找了村里的瞎眼八婆商量。八婆是槐树坪最老的人，九十多岁，耳朵聋了，眼也瞎了，可村里出了怪事都找她。她拄着拐杖坐在门口，听陈老汉说完，眯着眼说：“守村人守了百年，最恨不敬。你儿子惹了他，得拿贡品赔罪。”

“啥贡品？”陈大壮问。

八婆慢吞吞地说：“他活着时，最爱吃红枣饼和喝黄酒，死了以后，谁冒犯他，就得拿这些去老槐树下赔罪，还得烧三捆纸钱，求他原谅。”

“那就这点东西？”陈大壮皱眉。

八婆冷笑一声：“东西是小的，诚意是大。你得跪下磕头，把话说清楚，不然他不收。”

当天，陈大壮和陈老汉忙了一下午，蒸了二十个红枣饼，买了一壶黄酒，又折了三捆纸钱。傍晚时分，陈大壮硬着头皮去了老槐树下。树下雾气弥漫，风吹得树叶哗哗响，他把红枣饼和黄酒摆在树根旁，点燃纸钱，跪下磕了三个头，低声说：“守村人，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冒犯您，这些给您享用，别跟我计较了。”

火光映得树干一片红，纸钱烧尽后，敲地声小了，陈大壮松了口气，以为这事算完了。可那天晚上，他睡到半夜，又被怪响吵醒。这次不是敲地声，而是咔咔的抓墙声，像有人用指甲挠土墙。他猛地坐起来，马灯一照，墙上多了几道黑印，像烧焦的手抓过。

怪事没停，陈大壮开始头晕乏力，整天没精神，晚上睡觉总听见低笑，像老汉在耳边喘着气笑。村里也越来越糟，井水变黑，捞上来全是泥渣；田里的土裂开，像被什么挖过。陈老汉急了，拉着陈大壮去找八婆。

八婆听完，眯着眼说：“你贡品送了，可诚意不够。守村人不光要吃的，他要你当面赔罪。”

“咋赔？”陈大壮声音发干。

八婆冷冷地说：“去老槐树下守一夜，跟他把话说清楚。不然，他会要你命。”

陈大壮心里发毛，可家里怪事不断，村里人也怨他，他没退路了。那天晚上，他带了红枣饼、黄酒和一捆柴火，硬着头皮回了老槐树下。

夜里，老槐树下阴冷刺骨，陈大壮在树根旁生了堆火，把贡品摆好，跪下磕头：“守村人，我错了，我不该冒犯您，您要啥我都给，别缠我了。”火光摇曳，树叶哗哗响，低笑声又来了，像一群人在围着他喘气。

半夜，火堆突然暗了，陈大壮抬头一看，守村人站在他面前，佝偻着背，披着破麻布，脸干瘪得像枯树皮，眼窝深陷，咧着嘴笑，手里攥着弯拐杖。他吓得想跑，可腿动不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守村人没说话，拐杖敲地，咚咚咚，声音沉得像砸进心里。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着陈大壮，低声说：“不敬，得赔。”声音沙哑，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陈大壮咬紧牙关，喊：“您要啥我都给！”守村人盯着他看了半天，手指在他胸口划了一下，冰冷刺骨，然后退回树后，低笑声渐渐停了。

天亮时，陈大壮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回了村，怪事慢慢平息，井水清了，田里也不再裂。可他从那天起变了个人，话少了，眼神总带着惊惶，胸口多了一道红印，像指甲划的，怎么也消不掉。

村里人说，守村人的怨气散了，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走了。每到秋夜，老槐树下总有人听见咚咚的敲地声，像在提醒谁，不要冒犯守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