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叫黑水沟,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挤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边。河水不深,可常年黑乎乎的,像墨汁,村里人说那是老辈子埋人的地方,阴气渗进水里了。村东头有座破庙,供着个不知名的泥菩萨,早就没人打理,墙皮剥落,房梁上挂满蜘蛛网。庙旁边有棵老歪脖槐树,树干歪得像要倒,枝叶稀稀拉拉,风一吹就吱吱响,像有人在磨牙。
村里老人常讲,几十年前,黑水沟闹过一场瘟疫,死了一半人,活下来的都说庙里那泥菩萨不灵。后来瘟疫过了,有人瞧见庙门口站着个穿白衣的女人,披头散发,低着头,手里攥着个破碗,像在等人。那女人叫阿秀,是村里张寡妇的闺女,生得俊俏,可命薄,十八岁得了病,没钱治,拖了半年,死了。死那天晚上,天下着大雨,雷声轰隆隆的,张寡妇哭得嗓子都哑了,把阿秀草草埋在庙后头,连棺材都没置办,就拿张破席裹了。村里人说,阿秀死得冤,魂儿没散,常在雨夜出来晃荡,敲活人的门,找人陪她。
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雨夜里听见敲门声,别开门,尤其是半夜,兴许是阿秀来了。可总有人不当回事,比如老癞子。
老癞子本名叫李癞头,五十多岁,瘦得像根竹竿,满脸癞疮,村里人都嫌他脏。他没家没业,靠捡破烂过日子,晚上睡在村西头一间破柴房里。那柴房西面透风,房顶漏雨,门是两块烂木板拼的,风一吹就咣咣响。老癞子不怕穷,也不怕鬼,整天乐呵呵的,嘴里叼根草棍,哼着跑调的小曲儿。村里人劝他:“癞头,别老住那破地方,雨天阴气重,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咋办?”他却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黄牙:“啥不干净?老子命硬,鬼见了都得躲!”
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天天阴沉沉的,河水涨得满满的,空气里一股潮味。有一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哗哗的,像天漏了,雷声一阵接一阵,村里人都关紧门窗,早早上了炕。老癞子却不当回事,拎着个破酒瓶子,晃晃悠悠回了柴房。他往地上一躺,拿块破布盖住头,喝了几口酒,骂道:“这鬼天气,老天爷也跟我过不去!”说完就打起呼噜,睡得死沉。
半夜里,雨声更大了,风吹得柴房门咣咣响。老癞子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节奏慢悠悠的,像有人拿手指头轻轻扣。他翻了个身,嘀咕:“谁啊,大半夜的!”敲门声停了会儿,又响起来,“咚咚咚”,比刚才重了点。老癞子烦了,爬起来,隔着门喊:“谁啊?有话快说,老子要睡觉!”门外没动静,只有雨声哗哗的。他骂了句娘,推开门一看,门口空荡荡的,雨水顺着房檐淌下来,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见。他挠挠头,关上门,嘀咕:“兴许是风吹的。”刚躺下,敲门声又来了,“咚咚咚”,这次更急,像有人等不及了。
老癞子心里一咯噔,酒醒了一半。他壮着胆子喊:“谁啊?再不说话我拿棍子了!”门外还是没声儿,可敲门声没停,像在逗他玩儿。他抄起根柴火棍,猛地拉开门,门口还是没人,可雨水里飘着一股怪味,像烂泥混着死鱼,刺鼻得很。他皱着眉,拿棍子戳了戳门外的水洼,骂道:“见鬼了!”刚转身,门又响了,“咚咚咚”,声音从门板里传出来,像有人站在他背后敲。他猛地回头,啥也没有,可门板上多了几个湿乎乎的手印,五个指头清晰得很,像刚按上去的。
老癞子吓得腿一软,棍子掉地上,结结巴巴喊:“谁……谁啊?别装神弄鬼!”门外终于有了动静,低低的,像女人的声音,细细的,飘在雨声里:“冷……开门……”老癞子脑子嗡的一声,想起村里人说的阿秀。他哆嗦着关上门,用身子顶住,嘴里念叨:“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可敲门声没停,“咚咚咚”,一下比一下重,像要砸门进来。那女声又飘进来:“冷……让我进去……”老癞子吓得尿了裤子,缩在墙角,拿破布蒙住头,哆哆嗦嗦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天灰蒙蒙的。老癞子跑去村里找人,脸色白得像刷了石灰,裤腿湿漉漉的,嘴里嘀咕:“敲门,敲了一夜……”村里人围过来,问咋回事,他哆嗦着说:“昨晚有人敲门,女的,说冷,让我开门,我没敢开,可门上有手印!”大伙一听,头皮发麻,老太太们赶紧烧香,年轻人议论纷纷:“八成是阿秀,那女鬼最爱雨夜出来。”有人壮着胆子跟他去柴房看,门板上的手印还在,湿乎乎的,像没干,可地上没脚印,只有几滴浑水,散着一股腥味。
从那天起,老癞子不敢睡柴房了,搬到村里老王头家借宿。可怪事没完。第二天晚上,又下雨了,老癞子睡在老王头家的堂屋里,半夜又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他吓得钻进被窝,喊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