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叫柳沟子，名字听着挺平常，可村西头有棵老柳树，却是出了名的邪乎。那树少说有两百多年，枝条垂得像帘子，密密麻麻，风一吹就哗哗响，像有人在低声哭，又像水在淌。树干粗得两个人抱不过来，树皮疤疤癞癞，满是裂纹，老人说，那是树底下藏了东西，憋得慌。树下有块空地，杂草长得齐腰高，夏天蚊子比别处多，嗡嗡叫个不停，晚上路过那儿，总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你。

老柳树底下以前是个水坑，村里人叫它“淹死坑”。听老辈人讲，几十年前，坑里淹过一个女人，叫翠花。翠花是外村嫁过来的，长得俊，眉眼细腻，皮肤白得像刚剥的荞麦面，可命不好，嫁了个赌鬼男人，叫张老三。张老三是个矮墩墩的汉子，脸红得像煮熟的猪肝，整天泡在赌桌上，输了钱就回家打翠花。翠花性子软，不敢还手，只能偷偷抹泪。村里人瞧不上张老三，可也没人敢管，怕惹麻烦。

那年春天，翠花怀了孩子，肚子刚显怀，张老三又输了个精光，欠了一屁股债。债主上门要钱，他没辙，逼翠花回娘家借。翠花不肯，说娘家也穷，哪有钱给他糟蹋。俩人吵起来，张老三喝了半斤土烧酒，眼睛通红，拖着翠花就往外走。那天晚上，天阴得像盖了锅盖，风吹得老柳树哗哗响，村里人都睡了，没人听见翠花的哭声。张老三把她拽到淹死坑边，骂道：“不借钱你就给我死！”翠花挣扎着喊救命，可张老三一脚踹下去，翠花掉进坑里，水花西溅，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张老三愣了会儿，酒醒了一半，吓得跑了，连夜收拾包袱逃出村，再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村里放羊的老孙头发现翠花没了，尸体浮在水面上，头发散开像水草，脸色白得吓人，肚子还鼓着，孩子也没保住。村里人捞她上来，草草埋在坑边，没棺材，就拿张破席子裹了。有人说，那天晚上听见她哭过，声音细细的，像风吹过草尖。后来水坑干了，村里人填平了坑，上面长了草，可那地方总有点不对劲。夏天草长得特别绿，却没人敢割，晚上路过，能听见水声，像有人在扑腾，还夹着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飘在风里。

村里有个规矩，天黑后别靠近老柳树，尤其是下雨天，阴气重。老人说，翠花死得冤，魂儿没散，守在树下找替身。可总有人不信邪，比如二愣子。

二愣子本名叫张二柱，跟张老三是远房堂兄弟，三十多岁，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人。他不干正事，靠偷鸡摸狗过日子，嘴上没个把门，爱吹牛。村里人都不待见他，可他有个毛病，胆子大，啥邪乎事都不信。那年夏天，天气热得像蒸笼，屋里睡不着，炕上烫得像烙饼，村里人都在院子里打地铺，二愣子却嫌不够凉快。他扛着个破蒲扇，拎了半瓶烧酒，跑去老柳树下睡，往草地上一躺，扇着风，喝着酒，嘴里还骂骂咧咧：“啥淹死坑，啥翠花，都是唬人的，老子睡这儿，看哪个鬼敢来！”

头几天，二愣子睡得挺香。他白天在村里晃荡，偷点地里的黄瓜，晚上就去老柳树下打呼噜，回来还跟人吹：“那地方凉快，风吹着比炕上舒服，鬼？鬼怕我还差不多！”村里人劝他：“二愣子，别作死，那树不干净，翠花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他却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收我！翠花？她要敢来，我还跟她喝一口呢！”大伙见他不听，也懒得管，心想兴许是翠花看不上这号人，懒得搭理。

可没过半个月，事情就变了。那天晚上，村里老王头赶着驴车从地里回来，路过老柳树时，天己经黑透了，月亮藏在云里，风吹得柳条乱晃，像无数条胳膊在摆。他远远瞧见二愣子坐在树下，手里没拿酒瓶，也没扇蒲扇，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在哭。老王头觉得怪，喊了声：“二愣子，大半夜你干啥呢？”二愣子没吭声，慢慢抬起头，脸白得跟纸似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老王头，嘴角一咧，笑了。那笑瘆得慌，像冻住了一样，嘴角咧得太大，眼角却没动。老王头心里一毛，喊道：“你咋了？说话！”二愣子还是不吭声，手慢慢伸出来，像要抓什么。老王头吓得赶着驴车就跑，回头一看，二愣子还坐在那儿，手伸在半空，柳条晃荡着，像在帮他招手。

第二天，老王头把这事跟村里人一说，大家都觉得不对劲。村里几个老太太聚在树荫下纳鞋底，嘀咕说：“二愣子八成撞上翠花了，那女人的魂儿最记仇。”有人去找二愣子问，他坐在自家门口，啃着个冷窝头，眼神发首，嘴里嘀咕：“昨晚有人跟我说话，嗓子细细的，像女的，说她冷，让我给她烧点东西。”村里人一听，头皮发麻，问他：“你咋说的？”二愣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黑牙：“我说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