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阵阵酸意。
生理上的剧烈恶心感和心理上那股刚刚逃离的巨大冲击交织在一起,让西弗勒斯头晕目眩,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几乎无法思考。
他将自己紧紧蜷缩在冰冷的黄铜床架角落,双臂抱住膝盖,脸埋在臂弯里,紧紧闭着眼睛,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不住地颤抖,徒劳地试图在这疯狂的摇晃和噪音中,为自己隔绝出一个狭小的、安全的黑暗空间,抵御这排山倒海般的感官轰炸。
蜘蛛尾巷那令人窒息的阴影仿佛像跗骨之蛆般还附着在他身上,托比亚野兽般的嘶吼、艾琳绝望的哭泣、还有那股象征着彻底沉沦的、带着化学甜腻的腐朽气味……它们像一群纠缠不休的幽灵,紧紧追逐着他,即使在这高速移动的、光怪陆离的魔法空间里,也丝毫没有被甩开的迹象。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口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并不存在于此、却依旧清晰地在他记忆深处、在他鼻腔萦绕的恶臭。
时间感在剧烈的颠簸中彻底瓦解,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或许是漫长得如同一个痛苦的世纪。巴士再一次用一个能把人灵魂都震散架的急刹车停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去,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栏上,差点从狭窄的床架上滚下来。
“伦敦,贝克街附近!”斯坦那有点破锣似的嗓音在摇晃的车厢里大声回荡。
“就这儿。”西弗勒斯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胃里的翻腾己经到了极限。他受不了了,再多一秒他可能就要吐出来,他需要立刻停下来,离开这个疯狂旋转的紫色铁皮罐头,需要呼吸一点……不一样的空气,哪怕只是一口冰冷的、带着煤烟味的伦敦空气。
他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地走下巴士,双脚踩在坚实地面上的瞬间,膝盖甚至软了一下。身后“砰”地一声巨响,那辆紫色的庞然大物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带走了他口袋里最后几个西可。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任由冷风吹拂着滚烫的脸颊,看着眼前这条铺着光滑黑色石板、异常整洁安静的街道——这里的一切都与蜘蛛尾巷截然不同,却同样冰冷陌生,让他感到一阵更深的孤零零。
伦敦夜晚的空气带着明显的潮气,比蜘蛛尾巷那混浊的空气干净许多,但也同样沁骨冰冷,像某种不带感情的真理。
高大肃穆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在夜色中投下沉默厚重的阴影,街边古老的煤气灯散发着一圈圈昏黄朦胧的光晕,将湿漉漉的石板路照得泛起油亮的光泽,一切都清晰而疏离。
他像一个刚从腐烂记忆里挣脱出来的幽魂,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街道上游荡。
脚步虚浮无力,骑士巴士的颠簸余韵还在脑中轰鸣。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只是逃出来了,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斩断了身后的腐烂牵绊,但然后呢?前方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冰冷的茫然,真实得令人无措。
月光。
清冷的、如同流淌的水银般澄澈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在对面一栋建筑的精致飞檐顶部,勾勒出优雅而冰冷的轮廓,又在大片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铺开一片广阔的、近乎绝对真实的银白。
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诚实,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虚饰,将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与蜘蛛尾巷那永远摆脱不掉的、充满谎言与自我欺骗的污浊阴暗形成了剜心般的鲜明对比。
他停下脚步,僵硬地抬起头,失神地凝视着那片遥不可及却又无比真实的月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却执拗的渴望,如同微弱的电流,悄无声息地穿过他早己麻木僵硬的西肢百骸。这渴望并非温暖,而是一种对清晰、对不再需要伪装的“存在本身”的向往。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阴沉、浑身是刺、极度缺乏安全感,像一只习惯了躲藏在最阴暗潮湿角落里的、丑陋的软体生物,病态地害怕暴露在任何形式的首白光亮之下。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用尖酸刻薄的言语和拒人千里的冷漠作为盔甲,抵御着外界的一切审视与触碰,也包括对自己真实的恐惧。
可是……
他看着那月光,看着它安静地、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些冰冷的石头上,落在那些华丽却毫无生气的建筑上,落在所有他触不可及的地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真实存在着。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蜷缩着的、从未被真正看见过的、卑微而敏感的灵魂,却在这一刻发出了无声的、近乎绝望的呐喊——
他想要那清冷的、不带任何评判与温度、只是纯粹存在的月光,真真切切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