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骗我,就不会把雪参拿出来。”郭登靠在墙角,看着火光,“朱祁钰登基后,派了三个贵妃去瓦剌和亲,只有你活了下来,还能让也先的儿子护着你。这样的人,不会拿救命的药开玩笑。”
琪亚娜的心猛地一跳。和亲?她从没听过这回事。朱祁钰只说让她去瓦剌“体察民情”,没提过“和亲”。她攥着木勺的手紧了紧,突然抬眼看向郭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郭将军,您说也先攻大同是为了抢掠?可他是我父亲。”
哨卡里骤然安静下来,连火堆的噼啪声都仿佛停了。也平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左臂的断骨再疼,也抵不过这句“他是我父亲”带来的震骇。郭登的目光也锐利起来,紧紧盯着琪亚娜,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母亲是也先掳来的汉女,生下我就没了。”琪亚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父亲说,正统十四年他围大同,不是为了踏破城池,是为了找当年护送我母亲来瓦剌的老驿卒。那驿卒说母亲的故乡在大同,父亲信了,才带大军过来——他不过是想让我认认母亲的根。”她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雪参汤,“可他性子烈,部下又急着抢过冬的粮草,打起来就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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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登沉默了很久,久到琪亚娜以为他不会信,才听见他低声说:“难怪……那年城破前,也先在城下喊过,要找一个姓苏的驿卒。”他叹了口气,“我总以为是借口,原来……”
“所以您看,”琪亚娜抬起头,眼里映着火光,“仇恨就像这黑风口的雪,一层盖一层,可底下埋着的,未必都是刀枪。”
也平突然捂住脸,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学我冲动”,想起帖木格老人分粮时说“汉人和瓦剌人,冻饿起来是一样的”,左臂的断骨还在疼,可心里那道更重的枷锁,似乎松了些。
这时老陈突然瘫在地上,哭喊着:“别杀我,我知道假阿依娜藏在哪!在狼窝谷,有五十多个骑兵,还有徐有贞留下的十箱火药!”
琪亚娜搅雪参的手停了。十箱火药?足够炸平半个黑风口了。假阿依娜是想借着混战,让瓦剌和大明彻底结仇。
“水开了。”郭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陶锅里的雪参已经炖得软烂,琪亚娜用勺子舀了些,吹凉了喂给刚醒的阿娅。小姑娘喝了两口,眼睛又闭上了,攥着狼头花布的手终于松开些。
郭登看向也平,缓缓抽出腰间的铁剑,剑身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却轻轻放在地上。“天亮后去狼窝谷。”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带的亲兵里,有个懂接骨的老兵,先给你把胳膊对上。”
也平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汗把玉佩浸得发亮,左臂的断骨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知道,这痛里藏着的,不止是伤,还有新生。
哨卡外的风雪还在刮,火堆偶尔爆出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在数着离天亮还有多久。锅里的雪参汤咕嘟作响,混着血腥味和雪的清冽,仿佛在说:无论迷雾多深,总有一样东西是真的——那就是想活下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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