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老好人”尤其不敢怠慢。
“宣新科进士入府见师——”门内司仪朗声唱喏。
沉重的府门缓缓开启。
甲等头名、状元郎卢彦明(范阳卢氏旁支)当先步入。
他年纪约莫二十七八,身姿挺拔,容貌端正,举手投足间既有世家子弟的从容,又带着初登蟾宫的意气。
他身后依次跟着甲等第二至第十,以及乙等前列的部分进士。
长长的队伍在礼仪官的引领下,神情肃穆地步入正厅庭院,在堂前宽阔的青石砖地上停住,面朝主位上的孔令德站定。
静默肃立片刻后,卢彦明代表全体新科进士,上前三步,对着座主孔令德行大礼叩拜。
“新科状元,卢彦明,”声音洪亮沉稳,回荡在庭院。
“拜见座主孔公!承蒙孔公慧眼识珠,主持文衡,公正考校,拔擢寒微(此为谦辞,他可不寒微),使弟子等得登皇榜,光耀门楣!
再造之恩,如同泰山北斗,弟子永世铭记,定当恪尽臣节,勤勉王事,不敢有负孔公伯乐之德!”
其余进士随着卢彦明行礼,齐声道:“感念座师擢拔之恩!”
孔令德端坐受礼,看着眼前这一片青襟人潮,心中百味杂陈。
作为座主,他将与这些门生建立起一种超越官阶的、独特的师生情谊。他们日后仕途如何,多少也与他这个座主有微妙关联。
他捻须点头,声音温和中透着官场的圆融:
“诸生请起!尔等皆是大器之材,得以金榜题名,全赖皇恩浩荡,亦凭尔等自身真才实学。
老夫不过职司所在,循章办事尔。望诸生牢记今日荣光来自圣天子垂恩,日后入仕,上则秉忠报国,下则造福黎庶,方不负所学!”
“谨遵座师教诲!”新进士们再次齐声应和。
接下来便是按名次,新进士们分批上前,至孔令德座前,行正式的拜见礼,各自报上姓名籍贯,并谦称一声“门生某某某”。
孔令德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或勉励几句,或询问一两句家乡风物,滴水不漏。
每送走一批,脸上的疲色便加深一分。这是一场繁冗却必要的仪式,也是他作为本届知贡举躲不开的盛名与负担。
整个上午,孔府都沉浸在喧嚣而庄重的气氛中。首到所有新进士拜谢完毕,队列散去,孔府才算稍稍恢复宁静。孔令德刚喝了一口凉茶想歇口气,外间又报:
“禀侍郎,吉时将至,该过堂了!”
“过堂”——新科进士在座主带领下,前往中书省衙门,拜见诸位当朝宰相(由于唐代是群相制,所以一般是在中书省集体拜谒)。
这又是一项不可或缺的重要礼仪,标志着这些新进的士子正式被帝国最高行政中枢接纳。
孔令德无奈地叹了口气,整了整衣冠:“备轿,中书省!”
他又一次打起精神,在一众刚刚拜完座主、激动与兴奋还未退去的新进士簇拥下,踏上了前往帝国权力核心之一——中书省的路途。
孔令德心中苦笑,恐怕这几日休沐对他来说,反而比在礼部办差还要累人百倍。这老好人,此刻真成了“香饽饽”,只是这“香饽饽”的味道,着实劳心劳力。
而这门生的纽带,这“座主”的名头,也正因他这个孔令德在朝中没有明显的朋党烙印,才使得李景元天子,放心地将今科座主的大任交付给他。
这门生,至少在当下,不会被刻上某一派系的深深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