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再次起身的企图。
“你这身子骨,再折腾,可就真报废了。”
宁王,景瑜。
他示意身后的侍女,那侍女立刻奉上一杯温水。景瑜接过,只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杯壁,确认温度合宜,才将杯子递到苏文干裂起皮的嘴边。
苏文喝了一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是裴指挥使把你从巷子里捞出来的。”
景瑜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不过他那边,不是眼睛太多,就是一群舞刀弄枪的粗人。总不能让你听着诏狱里头的惨叫声温习功课吧?所以就送到本王这儿来了,清净。”
这句话,像一道雷,轰的一下,劈进了苏文混沌的脑子里。
是了,他当时是上了那个传说中能令小儿止啼的活阎王的马车,但是没多久他就疼晕了。
于是裴大人又把他送到了这位与世无争的逍遥王爷府上?
为什么?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穷酸书生,何德何能,能让这两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如此费心?
景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至于为什么是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
“大概是因为,裴大人府上的一个小宝贝,恰好觉得你的名字,将来会是状元郎的那个。”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苏文却听得心头巨震。
他不知道那个“小宝贝”是谁,但他明白了一件事。
在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以为这辈子都完了的时候,有人,把他从泥潭里捞了出来,还给了他一个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完了。
他此生的傲骨、才学、乃至性命,都有了归处。
“王爷!”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的一下就淌了下来。
他用那只没伤的左手,死死撑着柔软的床铺,也不管胸口的剧痛,就那么冲着景瑜的方向,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王爷与指挥使大人予草民以生路,更予草民手中之笔以尊严!此恩,重于泰山!”
景瑜慢条斯理地把他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最好的报答,就是用你的本事,去考。”
“去用你的笔,给那些鼻孔朝天、自诩门第的世家子弟脸上,狠狠扇一记耳光。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锦绣文章。”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头那方小小的、精致的庭院,笑了。
这京城的水啊,搅得可真得劲。
……
考前的那个晚上。
天,黑得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锅,伸手不见五指。
礼部贡院,一个偏僻得鬼都不会来的库房。
一道影子,比风里的落叶还轻,悄没声儿地就翻了进来。
是春分。
她连火折子都没点,就借着门缝里漏进来的那点子吝啬的月光,跟只狸猫似的,摸到了墙角那几口上了锁的大箱子。
就在她用探针即将拨开最后一根铜栓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更夫的梆子响,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呵欠。
春分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消失了。
首到那脚步声拖沓着远去,她才重新动作,指尖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咔哒。”
一声微弱的轻响,锁开了。
箱子一打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怪香,就那么幽幽地扑了出来。
春分屏住呼吸,动作飞快地把里头的墨锭,一排排地,换成了自个儿带来的。
长得一模一样,分量,气味儿,都没半点差别。
就是上头,用指甲刻了个只有锦衣卫内部才认得出的、极小的记号。
做完这一切,她又把那锁头原样锁好,连位置都没动分毫。
院子里,一阵夜风吹过。
人,就没了。
跟从来没来过一样。
一张看不见的网,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张开了。
就等着天亮。
等着那些自以为是的鱼儿,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争先恐后地,一头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