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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忙翻开,残卷上的金漆正疯狂游走,在“扎彩”一栏凝出个“归”字。
她想起陆九溟说过“血是活人的印,能解死人的枷”,咬开指尖,鲜血滴在阴籍上:“《归藏》有云,‘魂无归处,名可引之’!”
她撕下一页空白纸,以血代墨,一笔一画写:“李三河,戊寅年生,扎彩匠;王秀兰,乙酉年生,染纸工;赵小满,幼名招娣,扎彩坊杂役……”每写一个名字,纸页便发出轻鸣,投入火盆的刹那,火光“轰”地窜起三尺高,映得所有人脸上都是暖红。
纸蝶们围着火焰盘旋,原本僵硬的翅膀渐渐舒展。
白小芩看见李三哥冲她笑,王婶摸了摸小满的头,赵招娣——那个总被唤作“小杂役”的女孩,居然捧着束野菊花,轻轻放在墨十三脚边。
黑雾散了。地窖口吹一阵晨风,带着春柳的清香。
“十三叔!纸鸢扎好啦!”小满举着只新扎的纸鸢跑过来,鸢面绘着个圆乎乎的笑脸,用春柳汁染的纸泛着嫩黄,“你说这回不用人皮,不用怨气,就用最软的纸!”
墨十三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鸢尾的飘带:“对,软纸才能飞得高。”他抬头时,白小芩看见他眼里的纸屑淡了些,“去放吧,让他们看看,现在的天,蓝得很。”
纸鸢摇摇晃晃飞上天,小满追着跑,银铃般的笑声撞碎晨雾。
白小芩仰头望着,忽觉阴籍在怀中震动。
她翻开,卷末竟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小字:“扎彩非术,乃葬。”
远处山巅,不知何时悬停着只墨色纸鸢。
它没有飘带,没有彩绘,却稳稳停在风里,像个守望者。
白小芩认得那是墨十三的“守魂鸢”,他总说“纸人不会老,能替我们多活些年”。
夜来得很快。
白小芩坐在义庄房顶上,怀里抱着陆九溟的命灯。
灯芯火苗跳了跳,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瓦上,像道未写完的诗。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十五将至,鬼市的气息正顺着地脉往上涌,带着股腐烂的甜,像旧年埋下的酒坛裂了缝。
她摸了摸手背上的阴籍烙印,忽然想起柳婆子说的“该留的留着”。
命灯在她掌心发烫,像颗活着的心脏。
山巅那只墨色纸鸢还在,在暮色里成了个黑点。
白小芩低头看向阴籍,残卷上的金漆又新添了些纹路。
她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是鬼市的诡器,还是国师的阴谋,又或者,是陆九溟说的“未尽之路”。
但至少此刻,风是暖的,灯是亮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纸灰的味道,轻得像句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