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没有回答。它飘向祭坛边缘,雾气触手轻轻拂过那些银斑。沈溯的脸在流体中渐渐清晰,甚至能看到他瞳孔里的星图旋涡。泽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溯时,这个人类举着探测器,眼神里的好奇像极了远古传说中“寻找火种的人”。
“他不会。”泽说,“他只是忘了,自己早就不是观察者了。”
它转向大厅深处的阴影。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人类的防护服,但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淡紫色的圆印记。人影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和沈溯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星图。
“他快想起了。”人影的声音和沈溯完全一致,“等他记起‘第三个问题’是什么,仪式才算真正开始。”
泽的雾气剧烈翻涌起来:“但答案会摧毁他的意识!人类的大脑承受不了共生记忆的重量!”
“那是他的选择。”人影笑了,笑声里混杂着气流的嘶鸣,“就像我们的祖先,为了记住起源,选择永远遗忘自己的名字。”
沈溯在医疗舱的镜子前站了十分钟。
镜中的人有一张亚洲人的面孔,黑发,左眉骨有一道浅疤——那是他小时候爬树摔的。这些细节都符合芯片里的记录,但他看着那双眼睛时,总觉得陌生。尤其是瞳孔深处,那个淡紫色的圆越来越清晰,像一枚正在孵化的卵。
“咚咚。”敲门声响起,是泽的气流敲门声。
沈溯转身时,手腕上的印记突然刺痛起来。他看见泽的雾气里,暗斑组成了一行文字:“来祭坛,有东西给你看。”
祭坛大厅比白天更暗,银斑在流体表面组成了流动的光带,像一条蜿蜒的河。泽飘到祭坛中央,雾气分开,露出底下的一块金属板——正是从远古飞船上拆下来的残骸,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这是飞船的记忆核心。”泽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我们一直没敢激活它,直到今天。”
沈溯走近金属板,指尖刚触到表面,那些符号突然亮起,组成了三行文字。第一行是气态文明的古老文字,第二行是人类的古汉语,第三行是他看不懂的符号,但大脑却自动翻译出了意思:
“第一个问题:我们从哪里来?——已解答,记忆存档。”
“第二个问题:我们要到哪里去?——已解答,记忆存档。”
“第三个问题:……”
第三行的文字突然扭曲、消失,金属板剧烈震动起来,银斑组成的光河开始逆流,冲向穹顶。沈溯感到颅内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坠毁的飞船,冰层下的尸体,气态生物在火焰中消散的景象,还有一张婴儿的脸——那是他自己,被淡紫色的流体包裹着,漂浮在飞船的休眠舱里。
“你是……共生体?”泽的雾气在颤抖。
沈溯捂住头,蹲在地上。他终于想起了“第三个问题”,也想起了答案。那个问题是:“我们是谁?”而答案,藏在他被删除的记忆里——他不是人类联盟派来的观察员,他是远古飞船上最后一个幸存者,是人类与气态文明的第一个共生体,他的命字,从来就不是沈溯。
“所以,仪式不是删除记忆。”他抬起头,眼泪混着淡紫色的流体从眼角滑落,“是唤醒。”
祭坛突然炸开,淡紫色的流体像潮水般涌向他,与他皮肤上的印记融合。沈溯感到意识正在被拉伸,一半沉入人类的记忆海洋,一半融入气态文明的共享意识。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流体中变得透明,看见泽的雾气里,暗斑组成了他真正的名字——一个由光和气流组成的符号。
“原来如此。”他笑了,声音同时从人类的喉咙和雾气中发出,“身份真的是记忆的锚点,而当锚点消失时……”
他的身体彻底融入了流体,祭坛的银斑突然全部熄灭,然后在三秒后重新亮起,组成了一张巨大的星图,覆盖了整个穹顶。星图的中心,是hd-星系,旁边标注着一行新的符号:
“第三个问题已解答,记忆释放。”
泽的雾气缓缓散开,露出大厅门口站着的李教授。老教授手里拿着一个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数值正在疯狂跳动。他看着空荡荡的祭坛,突然捂住了嘴——探测器显示,沈溯的生命信号没有消失,而是扩散到了整个气态文明的母星,像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