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里面的粥汤明显比大人的少一些。
“孩子的,减半。”石锤面无表情地指示。少年舀了半勺倒入。妇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哀求,但看到旁边战士冷漠的眼神和石锤不容置疑的表情,终究没敢出声,默默接过。
妇人捧着几个盛着滚烫稀粥的碗,如同捧着易碎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回到她负责的石屋门口。早已望眼欲穿的人群立刻围拢上来。分粥的过程同样充满了无声的争夺和压抑的哭闹。
“我的!这碗是我的!”
“阿姆!饿!给我!”
“别挤!烫!小心孩子!”
一个瘦弱的老妇人动作稍慢,她那份盛在破陶碗里的稀粥,被一个半大少年眼疾手快地抢过去,仰头就灌了一大口,烫得他龇牙咧嘴也不肯松口。老妇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里只有绝望的茫然。屋长(那个领粥的妇人)厉声呵斥少年,却也无济于事。饥饿早已撕碎了温情的面纱。
更多的人则蜷缩在角落里,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温热,用木片、甚至手指,一点一点地将那稀薄寡淡、甚至带着土腥味的糊状物刮进嘴里,细细地咀嚼,仿佛要将每一粒微小的米渣都榨干。滚烫的粥汤温暖了冰冷的肠胃,暂时驱散了死亡的寒意,但也仅仅只是“暂时”。碗很快见底,饥饿感如同潜伏的野兽,在更深处发出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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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砧堡镇守姜红叶,呈报首领:第三日劳役分派及执行情状。”
临时充作指挥所的石屋内,篝火噼啪作响。姜红叶的声音冰冷清晰,如同她腰间短锄刃的锋芒。她面前摊开几片竹简,上面用炭笔记满了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正”字计数。
“一、妇孺清理组:分派四百一十七人(妇孺为主)。清理西三区废墟瓦砾、断木、石料。完成度:约三成。主要问题:工具奇缺,仅靠手搬肩扛,效率低下。冲突三起:两名妇人争抢一块完整兽皮(疑为私藏),一人被碎石砸伤脚。已处置:兽皮收缴归公,伤者送医棚。责罚:争执双方当日口粮减半。”
她语速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汇报着冰冷的数字和事件。石锤在一旁听着,眉头紧锁。石墨则看着跳跃的火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二、矿洞整理组:分派一百零五人(白岩匠师岩锤领五人,苍狼青壮男俘及少年九十八人)。清理主矿洞入口塌方碎石,整理洞内散落工具。完成度:入口碎石清理完毕,工具清点未完成。问题:两柄完好的青铜矿镐失踪。疑为岩爪(白岩匠师,此前有异动)唆使苍狼少年岩角(十三岁)藏匿。已处置:岩角鞭十,禁食一日。岩爪……”姜红叶顿了顿,目光扫过石墨,“暂时监押,待查。责罚:该组当日口粮整体削减一成,以儆效尤。”
“岩爪……”石墨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神深邃。这个白岩部落的匠师,始终是根刺。
“三、柴火采集组:分派老弱一百五十人。于后山缓坡拾取枯枝断木。完成度:超额。收集柴火已堆满西区空地两垛。问题:三名老翁体力不支昏厥(已安置)。责罚:无。”
“四、婴幼看护组:分派老人及体弱妇人一百二十人。集中照料十岁以下幼儿及哺乳妇人所携婴儿。地点:东侧大石屋。问题:幼儿啼哭不止,两名婴儿发热,疑为风寒。阿狸医师已看过,草药短缺。无冲突。”
姜红叶放下竹简,总结道:“三日耗粮:粟米七瓮(按勺计),黍米三瓮半,豆类两袋。现存粮:按当前消耗速度,仅够维持十日。若按劳配给口粮,劳役组可维持基本体力,但看护组及重伤者消耗无产出,已成负担。另,工具、药品、御寒兽皮缺口巨大。昨日至今,又病死老人四名,重伤者亡一。”
石屋内一片沉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冰冷的数字如同无形的枷锁,勒在每个人的心头。石锤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首领,这样下去不行啊!粮食像水一样流走!那些老人孩子,还有躺着的伤号,纯粹是浪费口粮!还有那个岩爪,我看就是祸害!留着干什么?按老规矩……”
“规矩变了。”石墨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望向外面。西区的灯火比前两夜似乎稠密了些,但依旧微弱。隐约的咳嗽声、孩子的哭声、甚至因寒冷和饥饿而发出的压抑啜泣,顺着寒风飘进来。
“负担?是,眼下是负担。”石墨的声音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但把他们扔进黑风谷,或者一刀杀了,仇恨的种子就埋下了,埋在我们脚下这片刚打下来的土地里。埋在白岩人心里,埋在其他归附部落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