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邦府,书房。′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吕不韦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如山。
甘罗跪坐在席上,头颅低垂,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彻底的挫败和……恐惧。
“一石三鸟?”
终于,吕不韦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曾阅尽天下风云的眼中,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和冷漠。
“甘罗,你告诉本相,你打着了哪只鸟?”
甘罗身子一颤,将头埋得更低:“甘罗……无能。”
“无能?”吕不韦冷笑一声,踱步到他面前,“你不是无能,你是自作聪明!”
他俯下身,盯着甘罗的眼睛:“你漏算了最重要的一点:人心!”
甘罗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确实漏算了。他以为张市是棋子,嫪毐是猎物,却没想过,棋子和猎物会联手,反过来将他这个猎人当猴耍!
“分桃之癖?”吕不韦念着这四个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好一个‘分桃之癖’!现在满咸阳的权贵都在私下里笑话,这盆脏水,泼得真是妙啊!”
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铜制熏炉,滚烫的香灰撒了一地。
“相邦府的脸,都被你这个竖子,丢尽了!”
面对吕不韦的雷霆之怒,甘罗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x?h·u/l_i-a\n,.+c/o′m_他只是伏地叩首,沉声道:
“义父,甘罗知罪。甘罗错在轻敌,请义父责罚。”
看到甘罗没有推诿,而是坦然认错,吕不韦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责罚?若事事都能用责罚了结,大秦还要这许多的头颅作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森然:“记住这次的教训,甘罗。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在你没有绝对把握将对手一击毙命之前,永远不要亮出你的獠牙。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蝼蚁!”
甘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叩首:“甘罗,受教。”
“哼,”吕不韦拂袖坐下,目光重新投向墙上那副巨大的天下舆图,“廷尉府那点龌龊事,不过是癣疥之疾。眼下,国之大事,在东方。”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舆图上赵国的都城,邯郸。
“姚贾入赵,李牧主战,赵王偃那个蠢货已经被说动,合纵之势已然成形。”
甘罗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
这是继续委以重任,是考验,也是机会。
吕不韦的目光从舆图上收回,重新落在甘罗身上:“你之前自请使赵,现在,本相再问你一遍,你,还敢去吗?”
甘罗没有丝毫犹豫,挺直了脊梁,双拳在袖中紧握。¢咸`鱼/看¨书-罔? ·首+发_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狠辣。
他躬身长揖,声音里再无半分少年稚气,唯有淬火重生般的沉稳:
“义父,甘罗,愿往!”
“好!”吕不韦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许,
“记住,此去赵国,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计任何代价,给本相……破了这所谓的合纵之盟!”
甘罗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吕不韦缓缓走到窗边,望着深邃的夜空,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方才,他痛斥甘罗漏算了人心。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漏算了人心?
他本以为,内史肆身为重臣,在自己和嫪毐之间,该如何抉择,根本无需多想。
可内史肆偏偏就投向了嫪毐。
为什么?
吕不韦的脑海中,飞速地回溯着内史肆的家世,内史肆的先祖,曾是嬴姓宗室,却因罪被剥夺了“嬴”姓。
他恍然大悟。
自己能给内史肆的,是“利”,是权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一切,都建立在秦法功利的基础之上。
而嫪毐,或者说嫪毐背后的赵姬,能给他的,是一种超越法度的“恩”。
恢复祖姓,这种荣耀,并非功劳所能换取,只能来自于君王或太后的无上权威。
自己奉行的是“法”,是“术”,是冰冷的计算与交换。而嫪毐贩卖的,是“情”,是“望”,是虚无缥缈却能直击人心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