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十岁上下的童子,围聚在熊砚等人左右。
他们看得出,三人之中,熊砚才是主事的人。
一个嘴甜的童子,挤到熊砚身前,脆生生的嗓音开口便介绍了街面上的大小店铺,哪一家研磨颜料最好,哪一家擅长配制瓷泥,哪一家精于把瓷器装入匣钵……长街内的事,他全都门儿清。
熊砚拿出钱袋,拈了十来枚铜钱,分给童子们。那位说了几十句话的童子,她特意拈多了两枚铜钱放进他手中,“多谢,但我现下不需要。”
童子们什么活也没干,便收到了工钱,一时之间嫩脸上尽是欢喜雀跃的神色。
“我不要,我没干活,不要你的钱。”童子脆生生的话,像是有几分怒气,“我靠本事吃饭,不靠人施舍。”
他将钱扔回熊砚尚未收回的手掌心里,一扭头,像一尾鱼那般快速游走。不远处,商人打扮的路人正被两三个孩子绊住了脚。剩下的童子,随即拨开人群,朝他游去。
“砚姐,你……”钱大郎擦去滴到脸颊的汗,不再言语。砚姐有时真奇怪,心肠软的不像话,明明她也是个苦过来的粗使丫头。
他转头看向刚被路人雇去当向导的童子。十岁的年纪,哪里不能出来寻活计了,他十岁时,都没爹娘,要靠自己刨食啦。
熊砚收起手心的铜钱,继续往下走。
挎着篮子的小贩,高声叫卖,篮中瓷器有收有卖的。途径一家门脸颇小的店铺,幽暗的角落中,被窑火灼伤的陶工,低头刮擦打磨着手中的物件。
年老的瓷器画工,俯身弓腰,皮肉松弛的脸贴在瓷器上,手下毛笔轻转,墨蓝色的颜料勾画出了几片莲瓣。笔尖稍有干涩,他伸出舌头,快速舔湿,继续下笔。
墨蓝色来源于钴料,那是有毒的,经年累月,毒素会在体内慢慢积存,直到将人的性命收割。
陶瓷长街的种种人事物,让熊砚感到自己此前计划的粗糙、模糊,不成系统。长街像是汪洋大海,此刻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隐藏着暗礁险滩,熊砚是误入大海的河鱼,恍惚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