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后的空气闷得能拧出水,陈浩然对着镜头挤出练习过千百遍的弧度,捏着那瓶贴着“玉肌凝露”标签的玻璃瓶,声音像浸了蜜糖:“……宫廷秘方,千年传承!看看这通透感……”
他话音未落,弹幕骤然变了颜色。+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起初是零星的几个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皇族?”“庆朝?”“后裔?”——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皇族后裔”四字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覆盖了整个屏幕,滚烫的字眼几乎要灼穿屏幕。
陈浩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液轰的一声全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冰凉。那瓶他吹嘘了半个时辰的“古风面膜”从他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脱,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当啷”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混着黏腻的膏体四散飞溅,仿佛一个精心吹起的彩色泡沫,终于不堪重负地炸裂开来。
他几乎是跌撞着冲出那片刺眼的灯光,直播间的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嚣。后台狭窄的通道里,浓重的廉价香精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道具箱散发的陈旧木头气息。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下去,蜷缩在堆满杂物的角落,像个被丢弃的空壳。心跳在耳边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死死攥住胸口的衣料,那里,隔着薄薄一层衬衫,一块坚硬的小物件硌着他的掌心——那枚从不离身的双龙纹玉佩。指尖冰凉,连带着那玉佩也像一块冰,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完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那层用浮夸表演和虚假故事堆砌起来的“古风大师”外壳,终究是被扒了个干净。
通道另一端,苏明远静静立在那里,如同一株沉默的翠竹。他手里托着一盏素白瓷杯,杯口氤氲着微薄的热气,一丝极淡的、清冽的梅子香,固执地穿透了浑浊的空气,幽幽地飘了过来。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狼狈的身影,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叹息。这场景,与他初初踏入这陌生时空时的仓皇何其相似。当年金殿传胪,琼林赐宴,状元郎何等风光,一夕之间却被抛入全然陌生的千年之后,满腹经纶成了无人能解的孤本,锦绣文章换不来半碗温粥。那份深入骨髓的惶恐与格格不入,他比任何人都懂。,w?d-s-h,u`c^h·e.n·g,.\c¢o/m~那时他唯一能握紧的,也不过是袖中那枚冰凉温润的状元及第玉佩,仿佛那是连接过往深渊的唯一一根细线。
苏明远缓步上前,步履无声,停在陈浩然面前,将手中的瓷杯递了过去。杯中的梅子沉沉浮浮,像几颗被时光浸泡得褪去了鲜亮、却沉淀下所有滋味的心。
“原来,”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而沉稳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才是真正的‘古代人’?”
陈浩然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惊惶未褪,却又瞬间被一种被看穿的羞恼覆盖。他死死盯着苏明远,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
苏明远并未在意他的失态,目光掠过他紧攥的拳头,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那枚硌人的玉佩:“庆朝皇族旁支……这身份,落在你肩上,未必是枷锁。它更该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跨越了漫长时空、此刻却无比契合的词语,“一份责任。”
陈浩然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你可以让庆朝的礼仪、服饰,那些真正值得铭记的东西,”苏明远的声音温和而笃定,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穿透力,“用这个时代的方式,被看见,被记住。不是靠一瓶浮夸的‘古风’膏脂,而是靠你血脉里流淌的东西。”
“责任?”陈浩然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猛地抽回手,却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阵钝痛。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哽咽,像是长久压抑的堤坝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猛地垂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蒙着灰尘的水泥地上,裂开深色的斑点。
“我……我怕啊!”他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苏明远!我怕被你比下去!你懂的那些,你写出来的字,你讲出来的道理……那些都是真的!是真的从土里挖出来的!可我呢?”
他用力吸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我有什么?我只有这个姓!只有这点祖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怕别人知道我是个空壳子!我怕连这点噱头都没了!”他越说越激动,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地面,“所以我只能编!只能抢!只能不择手段地弄出点动静……我怕……我怕得要死……”
他猛地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