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乾清宫。一出宫门,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压力,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恭敬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志得意满、逃出生天的轻松笑容。在宫门口等待的几名相熟的低阶太监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惊惶和探询。
“杜公公……这……这城……真守不住了?”一个小太监声音发颤。
杜勋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些做奴婢的,给谁当差不是当差?告诉你们——”他故意顿了顿,扫视一圈那些惶恐又期待的脸,声音带着蛊惑,“闯王……仁义!进了城,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富贵……自在也!可无虑矣!” 说罢,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在一众太监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昂首挺胸,迈着轻快的步子,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他带来的,不是和平的希望,而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都已认定大明必亡,且有了“富贵”的出路,这消息如同瘟疫,瞬间传遍了宫闱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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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黑夜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北京城。但城西、城南方向的火光和爆炸声,却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猛烈、都要迫近!大地在沉闷的轰鸣中颤抖!宣武门、阜成门方向,喊杀声、哭嚎声、建筑物倒塌的巨响如同汹涌的潮水,穿透厚重的宫墙,狠狠拍打在乾清宫冰冷的金砖地上!
“破了!外城破了!贼兵……贼兵杀进来了!”一个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锦衣卫千户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带着哭腔。
朱由检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龙椅上弹起!他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野兽,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踉跄着冲到殿门口,死死抓住门框,望向西南方向那片被映得如同炼狱般的天空!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猛地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漆黑如墨、仿佛也在嘲笑着他的夜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
“诸臣误我!误我!内外诸臣……皆误我——啊——!!!”
那凄厉的咆哮在空旷死寂的宫殿里回荡、碰撞,最终化为一阵剧烈的呛咳和干呕。他佝偻着身体,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眼泪鼻涕糊满了那张曾经威严、此刻却扭曲如鬼的脸庞。
就在这末日降临、皇帝陷入彻底癫狂的时刻,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溜到了朱由检身边。是司礼监一个平日毫不起眼的小太监曹化淳(注:史载有争议,此处为情节需要)。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谄媚与笃定的神情,仿佛献宝一般,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说道:“皇爷!皇爷!不须忧愁!不须忧愁啊!奴辈……奴辈有策在此!保管皇爷无忧!”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如同天籁!朱由检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止住呛咳,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曹化淳,枯瘦的手如同鹰爪般抓住小太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因极度的渴望而嘶哑变调:“快……快说!何策?!有何良策?!”
曹化淳被皇帝抓得生疼,却强忍着,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高明的笑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蛊惑:“皇爷,其实……简单得很!贼若果然入城……直须……直须投降便无事矣!那闯王李自成,听说最是敬重读书人和……和前朝贵胄!皇爷您是真龙天子,若肯……肯屈尊降贵,效法那宋徽宗、宋钦宗故事……奴辈敢担保,必不失王侯之位,富贵安……
“降”字尚未出口!
一道雪亮的、带着无尽暴戾与绝望的寒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骤然亮起!
“畜生——!!!”
朱由检目眦欲裂,口中迸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装饰华丽、却从未饮血的御用宝剑!所有的恐惧、绝望、屈辱和被背叛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燃烧、爆炸!他根本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驱动着复仇的利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眼前那张谄笑着、吐露着最亵渎言语的脸,狠狠劈了下去!
“噗嗤——!”
利刃切割骨肉的闷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刺耳!
曹化淳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