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臣,拖着病体,在亲随搀扶下登上了饱经风霜的城楼。他望着城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漫涌而来的大顺军,听着风中隐隐传来的“迎闯王”的呼声,老泪纵横。他猛地推开搀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城墙上那些眼神躲闪、抱着武器如同抱着烧火棍的守军嘶声高喊:“将士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贼寇临城,正是我等报效朝廷、马革裹尸之时!拿起刀枪!随本抚……杀贼!”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破碎,充满了悲壮与不甘。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城墙上的士兵们,如同泥塑木雕,抱着手,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或者干脆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靴尖。没有热血沸腾的呐喊,没有刀枪出鞘的铿锵,只有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漠然。朱之冯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最后落在不远处城楼角上——总兵王承胤那张油滑的脸上,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冷笑!朱之冯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猛地攫住了他。他踉跄一步,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城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抱着花白的头颅,失声痛哭!那哭声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城楼上呜咽盘旋,为大明北疆的防线,奏响了最后的挽歌。
几乎就在朱之冯痛哭失声的同时,宣府镇坚固的城门,由内而外,轰然洞开!总兵王承胤一身崭新的便服(刻意避开了官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亲自率领着城中大小官吏和一群敲锣打鼓的百姓,涌出城门!彩绸飘扬,鼓乐喧天!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无数普通百姓,竟在胸前用白布或红纸,醒目地贴着“顺民”二字!他们手持香烛,黑压压地跪满了官道两侧,焚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弥漫在初春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幅诡异而震撼的“迎王师”图景!
与此同时,一支大顺偏师,如同锐利的尖刀,从山西东出固关(今山西平定东),直扑河北真定府(今河北正定)。镇守此地的巡抚徐标,是这条溃败防线上最后一块硬骨头。当大顺军劝降的檄牌送到他案头时,这位以刚烈着称的巡抚勃然大怒!他一把抓起那块木牌,狠狠摔在地上,抽出佩剑,厉声喝道:“乱臣贼子,安敢辱我!斩使碎牌,以明吾志!传令三军,整军备战!本抚誓与真定共存亡!” 其声如金石坠地,掷地有声。
然而,他激昂的怒吼余音未落,异变陡生!身旁几名本应护卫他的亲兵,眼中却闪过一丝冷酷的决绝,猛地扑了上来!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徐标猝不及防,佩剑尚未挥出,双臂已被死死反剪!他惊愕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部下,看着他们脸上那陌生的、带着杀气的冷漠。
“你们……你们要造反?!” 徐标嘶声怒喝。
为首的卫队长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巡抚大人,对不住了。弟兄们……想活命!” 说罢,不由分说,用破布堵住徐标的嘴,将他五花大绑,如同拖拽一口麻袋,粗暴地拖出了巡抚衙门!真定城西门洞开,寒风呼啸。徐标被推到城门外的空地上,他奋力挣扎,怒目圆睁,口中发出“呜呜”的怒吼,望向城头的目光充满了悲愤与不甘。刽子手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新磨的鬼头刀,在惨淡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三月初七,真定城头,象征着大明的旗帜颓然落下。一面崭新的“顺”字大旗,在无数双或麻木、或期待、或恐惧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升起。随着这座畿辅重镇的陷落,大明王朝的万里江山,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块基石的巨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崩塌之声。距离那座巍峨的紫禁城轰然倾覆,只剩下最后短短的十二个日夜。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的秒针,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无情地敲响。而北京城深宫里的崇祯皇帝,此刻或许正对着那份命光杆总督“立解云围”的朱批,徒劳地期盼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