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向来稳固的世界坍塌了一块很小,很不起眼的角。
也许医生也会急病乱投医吧。
纪医生是怎么看中乐驰的,林蓝没想通。但看到他说到一半停下来,突然起身走进房间里,拿了厚厚的毯子盖在纪医生身上,她又轻轻抿上嘴唇。
“让我背那些草药名字?可拉倒吧,老子最讨厌背书。”乐驰眼神鄙夷,放轻的声音也不耐烦。
“嘿,但也真奇怪。这老头天天在我耳边念,有天我突然还真认出来草药来了,我靠,你们能懂吗?那么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草摆在一起,我居然能分得清?难道我真的是天才?”
谢柏扬嗤笑。他勾唇,眼睛冷着,视线朝下,傲慢恶劣。
乐驰朝他不爽龇牙,却破天荒的,没怼回来。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淡,一切都特别平静。冒着滚烫热气的茶水,火焰声,瓜子壳破开,还有两个压着声音的少年互相顶嘴。
“走走走,老地方打一架。”乐驰挑衅。
“大过年的,我怕给纪医生添负担。”谢柏扬阴阳。
林蓝吹了吹热茶,平静无波。
吵累了,说累了,乐驰首接赶人。
“过年不在家待着干什么?都滚回去,老子困了,要睡了。”
天色暗沉,外面时不时有鞭炮声,年夜饭陆陆续续都吃完了。没人打电话,但总归有人在惦记。
放风结束,他们是要回家了。
临走前,乐驰喊住他们。
然后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大红包。
“不准动!”
落地有声的制止,林蓝和谢柏扬同时顿住往外推的动作。
“我好歹也是挣了不少钱的人,我差这点儿么?两个穷学生只要朝老子感恩戴德就行。”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即又恢复了一些正经,他突然看向林蓝。
女孩如雪的面容在冬天里干净漂亮。
一如从前的每一个时刻。
“对不起,林蓝。”他突然说。
“真对不起。”
人长大了就那么回事,从随心所欲到逼迫自己。再难以启齿的话也必须说出口。
乐驰知道自己以前多混蛋,糟糕得让他脚趾抠地。也实在是厌倦了,浑浑噩噩的日子,怨天尤人的心态,恨不得要让整个世界都爆炸的精神状态。
可能那些草药真有点玄学,大概抽出时间背一背,真能起到点治愈心灵的作用。
乐驰又看谢柏扬。
“兄弟,真对不起。”
说完,他迅速扭过脸,清了清嗓子:“以前不懂事,但你该打也打了,咱俩清了。”
——清了。
这种和谐的想法,在他们的青春期似乎从来都没萌芽过。三个人都犟,跟三头使不完劲儿的牛似的,往前冲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好胜心和自尊心不容许他们向任何厌恶的事情低头。
但乐驰发现,眼睛朝下看的时候,低头也就那么简单。
视线放低些,别那么高高在上。
吃饱喝足的橘猫被这动静惊醒,又在薄薄的雪地里窜开奔跑,火焰往远方蔓延。
“每个人都值得被原谅一次,看你表现吧。”有点傲娇的女声悠悠响起来。
“哪天再约着打一次,我气没出够。”冷峻的男声紧跟其后。
乐驰缓缓抬起低着的头颅,灯笼的暖光之下,他们朝他笑。
——第一次。
恶霸乐驰第一次给人道歉。
高傲的优等生们第一次对他展露笑颜。
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乐驰抿出一点笑,有点僵硬。
“过年讲点吉祥话,就祝你们……”
“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