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找人家讨封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如果遇上的正好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许下了些很花费时间的愿望的话,会很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稚说,“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跟那些不在乎传统的家伙们可不一样——如你所见,在那个妖怪承认了我天龙的身份过后,我决定满足那个他的愿望。”
“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在稚淡蓝色眼眸里,在壁炉隐约的火光中,周悬看到了自己面色凝重的脸。
“兑现我两百年许下的承诺。”稚淡然道,“我要送他一场‘长生’。”
这个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却又像是意料之外。
对刚刚旁听了稚和那个妖怪对话、已经提前知道那个“愿望”的周悬来说,这确实是意料之中——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个妖怪确实向稚表示,自己想要一场“长生”。
稚来此就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逻辑上说得通。
至于意料之外的部分则是,周悬此前完全没想到,稚来到安平,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件在他看来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且不论让某人“长生”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白璟和常平都曾经强调过,龙众是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不把“承诺”放在眼里的妖怪,绝不要轻信来自他们的许诺。
可稚却明确表示,自己这趟来,就是满足那个妖怪的愿望,一副把“承诺”看得很重的样子,还是在天龙一族所谓的传统,早就“形同虚设”的前提下。
这与白璟之前那番“他只可能是来讨账,而不是来还钱”的推断,截然相反。
难道这家伙的本性之中,除了冷血和暴戾之外,还有“信守承诺”这一条?
还是说,“别人不遵守的规矩我偏偏要遵守”,其实也是一种“随心所欲”的表现?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可你来到安平却发现,他并没有在那里等你。”周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是的。我回到了我们约定的地方,但那座山溪已经干涸了,我也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妖气。”稚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推算结果显示,他一定还在这座城市范围内的话,我大概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明明做好了兑现承诺的准备,却找不到许下愿望的人,这种无奈,我想你应该能理解。”稚说,“所以我这才找到狐狸,想让他帮忙找到那家伙,好让我尽快了结这桩,拖延了两百多年的旧事——事到如今,我只能认为他已经像绝大部分妖怪一样,搬到了城市里隐姓埋名地生活,否则我没理由找不到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直接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呢?”周悬疑惑道,“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吧?如果你如实相告的话,我们之间的误会可能会少一点。”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涉及‘长生不老’的话题总会伴随着风险,虽然我不在乎这座城市最后会变得怎么样,但珠泪也在这里。要是消息泄露,必然会引来不小的麻烦,以她的那点道行,城里要是乱起来,估计连自保都够呛。”稚淡淡地说,“另一方面……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已经能想象到狐狸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了。”
“你是在示意我把这件事转述给白璟吗?”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做吧?”稚把话说的很明白,“我也知道你们把我视作威胁,这很正常。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个家伙不由分说地闯进我家里,让我帮他做这儿做那儿的,我估计会立刻杀了他。”
“我只是觉得坦诚一点会比较好。”周悬环视周围,“所以我之前看到的,是你最初的记忆,而非像现在这样,经过你粉饰后的版本?”
“嗯,在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之前,我也只是一个过客,一个从自己的记忆中路过的过客。这一切都是被动发生的,我无法决定自己今晚会经历一场美梦或者噩梦,更无法为你量身定制一场梦。”
稚背靠着沙发,笑了笑:“说来也奇怪,其实很多过去的事儿早已经被我抛在脑后了,可是在做梦的时候,却又总能时不时地回想起来——儿时的某些回忆也好,某个只是见过一两面的妖怪也好,他们总是不受控制的出现在我的梦里,哪怕我对它们并不很有兴趣。”
“原来如此。”周悬侧目,看向那面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
或许是因为在梦里,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暖意。
气氛陷入沉默,稚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就这么自顾自地吃起了桌上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