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再是范书涵记忆中的样子。?如?闻′网? *首·发-
记忆里,沧溟的海水是亿万顷流动的琉璃,澄澈得能映照出苍穹深处最微弱的星光。那是海国鼎盛时的荣光,是海神只的恩泽,是祭司们世代守护的蔚蓝血脉。如今,这血脉枯竭了。眼前的海水,是浑浊的、粘稠的,泛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铅灰色,沉重地覆盖着这片曾经生机勃勃的海域。海面凝固如铁板,死寂一片,只在极远处,有巨大、缓慢的漩涡无声转动,像垂死巨兽空洞的眼窝,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点天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盐腥与一种更深邃的腐败气息,那是海水死去、大地龟裂后散发的绝望味道。
范书涵赤足站在冰冷的礁岩上。脚下是千丈悬崖,直面着这片绝望的死海。她身上那袭象征沧溟最高权柄的祭司华服——深蓝色如夜穹的鲛绡长裙,缀满了细碎如星芒的月白色珍珠与流转着幽微水纹的奇异鳞片——此刻却像一件过于沉重的枷锁。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拉扯着她宽大的水袖,猎猎作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也拖入那片死寂的铅灰之中。
她身后,是仅存的沧溟海民。他们大多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曾经健康的古铜色皮肤被饥饿和绝望染成一种病态的灰黄。他们跪伏在嶙峋的乱石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岩石,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布满尘土的脸颊,在石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压抑的呜咽声被强行咽下喉咙,汇成一片绝望的低鸣,在悬崖上空盘旋,比呼啸的海风更令人窒息。
“大祭司……慈悲……”一个须发皆白、几乎只剩一把枯骨的老者抬起脸,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近乎乞求的光,“求您……降下甘霖……救救……救救孩子们吧……”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几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蜷缩在母亲怀里,眼睛大得吓人,茫然地望着前方那片毫无生机的铅灰色死海,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范书涵没有回头。她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宁折不弯的玉尺,嵌在这片绝望的底色里。视线投向那片凝固的死海深处,似乎要穿透那厚重的铅灰,看到某个早已湮灭的过往。
救世主?
这个称谓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缓缓抬起双臂。深蓝色的水袖,如同垂天之云,无声地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指尖纤纤,在晦暗的天光下,流动着一种近乎虚幻的柔光。
动作轻柔而流畅,仿佛在拂去琴弦上的尘埃,又似在描摹着水流最本真的形态。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芒万丈的符咒。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随着她指尖的微动,悄然扩散开来。
无声的涟漪,以她为中心,向那片凝固的死海荡漾开去。
奇迹,在死寂中悄然萌发。
起初是极其微弱的几点幽蓝光点,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终于苏醒,在铅灰色的海面下闪烁、游移。紧接着,光点迅速增多、汇聚、蔓延。枯槁的海床上,那些早已被盐晶覆盖、石化成灰白色的珊瑚遗骸,竟开始微微颤动。
一点嫩芽般的粉白,极其艰难却又无比顽强地,从坚硬的钙质骨骼中顶了出来。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粉白迅速晕染开,化作娇嫩的鹅黄、清新的翠绿、梦幻的浅紫……珊瑚的枝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生长、分叉、延展。它们不再是僵硬的骨骼,而是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柔韧与光华,摇曳生姿。
范围不断扩大,从悬崖下的近海,迅速蔓延向目力所及的远方。枯死的海床被一片迅速扩张的、色彩斑斓的珊瑚森林覆盖。新生的珊瑚枝桠间,细小的、近乎透明的鱼苗凭空出现,欢快地穿梭游弋,带起一串串细碎的气泡。水流重新开始涌动,不再是死寂的凝滞,而是带着勃勃生机的潺潺之声。
浑浊的海水,被这片疯狂生长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珊瑚森林过滤、净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透亮。阳光,终于艰难地撕破了厚重铅云的封锁,几缕惨淡的光柱斜斜地投下,落在新生的珊瑚和清澈的海水上,折射出碎金般跳跃的光点。
“活了!活了!海……海活了!”
“神迹!大祭司显灵了!”
“苍天有眼!沧溟……沧溟有救了啊!”
身后死寂的绝望被瞬间点燃,化作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哭嚎。濒死的人们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他们用力地磕着头,额头撞击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渗出鲜血也浑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