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了,他们虽是看得出文祁不再像从前那般迁就着方锦娘了,甚至可以说文祁根本就不故意同方锦娘再说话了,可是他们多少也是看得出来这其中的缘由的。
那日文祁去救方锦娘,却只是抱着浑身是血的素秋慢慢地回到了军营,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一步去问文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因着文祁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极为渗人的戾气,这些在战场上的人多么强悍的敌人没有见过?可就是没有见过那样的男人,他的周身被仇恨所埋,浓得散化不开。
再看向他抱中的人,着一身青黑色的大衣,那身段,分明就是刚刚他们一直在追的那个刺客,可是看向她的脸,众人才吃了一惊,那女子是素秋,是文祁的小表妹,是那个陪着文祁一同玩到大的知己。
他们看着文祁抱着素秋回来,内心里早掀起了万丈波涛,却是不敢上前询问上一句。
直到天深了下去,落平阳抱着方锦娘回了军帐后,那些心里好奇的士兵却是偷偷地看着落平阳站在军帐外,军帐里传来低低地哭泣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后来落平阳抬起了头来以手捂眼,流下了泪来。
那些兵士将这些事都转告了回来,而这些并没有见过其中种种曲折的人却是不断地在杜撰着其中的缘由。
虽是很多人都将从前文祁对方锦娘那好到想要捧在手心的态度看在眼里,但是没人敢上前去问上一问为是为何,如今,方锦娘就像是一个过了气的人,在文祁的心中成为了过去式,而这些人因着从前方锦娘所提出的建设性的意见,直至如今还是不敢在她而前造次的。
方锦娘将他们的态度都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因为其中的种种而面带尴尬,她像是一个静默而淡定的老者垂钓般,每日都过得很是恬淡。
可是自那日以后,方锦娘很少再见到文祁,文祁自然是不会想再去见方锦娘的,他们终还是将军帐分了开去,文祁虽是从方锦娘的军帐中搬了出来,却也还是离得不是那么远,只是每日当方锦娘醒过来时,文祁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方锦娘知晓文祁恼恨于自己,所以也从不过问他的行踪,后来因为战事的原因,方锦向落平阳提起过文祁,落平阳看着方锦娘的眼睛,方锦娘同一年前一样,眼里一片清明,直直地看着落平阳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等待着落平阳的回答。
落平阳终还是泄了气,微叹一声,说起文祁这些日子以狩猎为主,一大早起来就骑了马出去,回来时总是会带回来一两匹死得不成样子的狼来。
方锦娘听到这里微敛了眉,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像听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就是连落平阳也不得不怀疑着方锦娘是否有一颗跳动的心。
若不是那一日,他听着那悲戚的哭声,他一定会和文祁一样认为方锦娘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文祁后来的日子同落平阳会下下棋,一向不问棋盘的他,竟也是可以在次次都输于落平阳后的第三天里反击了回来,再后来的几日里没有给落平阳留一点余地,落平阳一开始的自信被棋下得碎了一地,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对于文祁来说,一件事成功了,再做下去就是无意义了。
但是这一次,文祁依旧每日去寻了落平阳来下棋,让落平阳在没有离开北境时,只要一看到棋,就一个劲儿地想吐。
只是他们谁都知道,若不是那颗心静了,谁能让一代将军开始不厌其烦地玩弄棋子。
但其实说到了底,还是心死了罢。
方锦娘听着落平阳恨恨地讲起文祁每日里来对他的作为,那恼怒之意让方锦娘抬头冲着他笑了笑,落平阳怔愣住了,说是没有心,但是在这一年里,方锦娘除了对将士们礼貌地笑笑,和面对晗玥时会笑,便也是再也没有见到过含笑的方锦娘了。
所以此刻的落平阳依旧是说不出话来,方锦娘与文祁两人之间隔着的是一个人的阴阳,隔着的是一条忘川,隔着的是情与义,他们终是没有能走到一起。
落平阳微微回了方锦娘一笑,然后将碗拿上,出了军帐,他抬头看了看大漠的天,黑压压的,一如他的心情,他就这样静默地站着没有动,直到雪落在了他的肩头。
方锦娘虽是无甚事,却是又开始照顾起了晗玥,因着素秋的过世,晗玥虽是没有在场,但个中原由,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看着他姨父对方锦娘的态度便也是猜中了七八分。
便是从那时开始,晗静就不太粘着方锦娘了。
毕竟也还是一个孩子,随了自己的心性,喜欢谁就亲近谁,讨厌谁就远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