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奇有点拿不准林侨这番话的意思,试探着询问:“你是觉得……他没死吗?”
林侨双手指尖交叠,抵在额头,拇指用力地揉按太阳穴,语气带着疲惫,“我也不知道。”
“就是觉得很奇怪,很不对劲。”
“也可能是我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觉得这一切都不可能吧。”
袁奇不知道现场情况,但其实他私心里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见林侨这般想,干脆直接问他细节,“你跟我说说。”
“如果觉得难受,就不说。”
林侨闭上眼,模糊的画面霎时间清晰起来。
他抵住脸,慢慢地把那天的所有描述给袁奇,“……我当时光顾着崩溃光顾着哭了,现在想想,顾奕应该不是那种会牺牲他留下我的人。”
“要么我们两个都可以活,要么我死,绝对不应该出现他死掉,我还活着的局面。”
林侨捂住了发烫的眼睛,又哭又笑,“他不会把我留给顾望,留给一切觊觎我的人。”
“他如果活不成,当时该死拽着我一起掉下去,而不是把我撞开。”
袁奇无言片刻,轻声开口:“可能是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还是让你活着更好,可能,他还没有那么疯。”
林侨咬着唇嗤笑起来,喃喃叹气,“那我会失望,我情愿他疯得厉害。”
袁奇听得心惊肉跳的。
他看着林侨那张青白如艳鬼的脸,忍不住问:“小侨,你别太伤心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心理医生?”
他这会儿确实被这两口子吓到了。
这都什么健康的精神状况。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侨还有这方面倾向。
林侨放下手,眨眨通红的眸,笑得凄美,“不用,我真没事。”
青年端起饭碗,往嘴里使劲扒了一大口米饭,艰难地咽下去后,好像是很有兴致地说起,“哥我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儿吧。”
不等对方应声,他就自顾自说下去。
“其实我小时候很刺儿头很凶,一点不像之前那样自卑懦弱,顾奕说过我曾经有一个很稳定温暖的内核,那是童年赋予我的。”
“我单亲家庭长大的嘛,流言蜚语啊白眼闲话啊从小就听,但当时谁要骂我,我就打回去,一点不留情,经常打架打得一身伤回家。”
林侨浅浅地笑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奇满上两人的酒杯,“因为,你妈妈很疼你?”
“对,”林侨用力点点头,“我虽然没爸爸,但是妈妈和外婆可爱我了,我什么都不缺,我当时还安慰她们说,不就是没爸爸,我自己给自己当爸爸。”
“要是受了委屈,我就跟自己说,然后我再去给我自己出气,把那些坏家伙揍一顿,完了还要摸摸自己的脑袋,夸自己小侨真棒。”
“说真的,我小时候家里虽然穷点,可我过得很高兴很幸福,直到外婆去世,我妈改嫁。”
林侨深吸口气,灌下一杯酒,“我当时做了个特别自以为是,特别可笑的决定,我看到妈妈和继父感情特别好,就自行把自己划进了外人的范畴。”
“因为我想着,妈妈现在不用跟我相依为命了,她有丈夫疼,还有大哥也很孝顺,她是要跟继父相伴到老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那我就是一个,小拖油瓶。”
“尤其是我跟着生父的姓,又不跟妈妈的姓,更像外人。”
这一点上袁奇很明白,他当年离家,也是母亲改嫁。
不过他没有林侨幸运,他的母亲,父亲,继父,都不想要他。
“我当时还觉得挺骄傲呢,觉得自己特懂事特有大人范儿,成天故作深沉绷着脸进进出出,干什么都笔直的,现在想想说不定家里一家三口早就背后偷着乐。”
林侨抹了抹眼泪,喉头梗着,“可你说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没多久,继父在工地上就出了事。”
“妈妈也好,大哥也好,总之是没有以前的精气神,补偿款迟迟不发,我在学校里又被霸凌,那种情况下,我怎么跟家里说呢,只好憋着。”
“我如果真是从小就是面团性子,早就跳楼自杀了,被霸凌好几年都没想过自杀,就是能忍。”
袁奇从没听过林侨这些事,一时间真听进去了,“那后来呢?是为什么会变得小心翼翼的?”
林侨的声音被掐断,闷不做声地灌了好几杯酒,然后才轻描淡写地继续,“因为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也因为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