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像那英的姑娘
不是追星族,也不是音乐发烧友,但闲暇之时,倒也愿沉浸在电视音乐或歌唱中。
最熟悉的面容之一是那英的面容。最熟悉的歌声之一也是那英的歌声。
对那英似乎情有独钟。
因为在众多优秀的歌者们间,唯那英能使我忆起早年的一个姑娘——一个长得很像她的姑娘
三十几年前,常到一个同校但不同班的男生家去倾谈。他也喜欢文学。文学成了我们共同的话题。时逢“文革”,每个人头脑中的思想空间皆遭红色风暴之冲击和扫荡,两个少年坐在一起交流对一部名著的看法及心得,既是不合时宜的,又是共同的幸运。
一天,我们在他家大谈复活时,忽然一阵歌声从隔壁邻家传来。确切地说,那一年是一九六七年,月份是夏季,时间是傍晚。他家的窗敞开着,邻家的窗也必是敞开的无疑。歌声就好像是有人在我们身旁唱的: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当年,我是已结束了毕业考试的初三生。学校里许多老师被“扫地出门”了,新生入学了没人教。经过校“革委会”的资格审查和认可,我被允许给新生上语文课。我学过的语文课本是不能当成课本了,“革命”顾不上编印新课本新教材。但语文课总不能一堂也不上。我便自作主张,给新生讲解毛主席诗词,故对每一首主席诗词都不但非常熟悉,而且反应敏感。
我问谁唱的。
同学说是邻家的姑娘唱的。
“她唱得挺好,是不?”
“当然唱得挺好。”
“文艺团体的?”
“不,和咱们一样,初三学生。”
我和同学虽非是声乐考官,但我们的听觉毕竟是正常的。以我们的耳朵听来,她唱的和收音机里天天广播的没什么水平上的明显差距。
我们是以收音机里广播的水平为标准的。
同学告诉我,那姑娘曾一次次报考过部队文工团,愿望一次次都因当年严格的“政审”落空。因为她的出身有问题。她终于死心,转考省市县各级歌舞团,结果和一次次报考部队文工团是一样的
我问同学她家的出身究竟有什么问题。
同学摇头,茫茫然无所知——反正有问题就是了
“那她以后打算怎么样呢?”
“那我们以后打算怎么样呢?”
被同学一反问,我也茫茫然起来。
我们的以后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意愿。我们心里对这一点很清楚。
我不禁心生出一大片同情,对自己,也对隔壁那姑娘
从此我再去同学家,每听到她的歌声。倘听不到她唱,总不免问:她在家么?她为什么不唱了?她的愿望有着落了么?
如今想来,也许,当年我因心生同情而开始暗恋了吧?当年的自己当年的事,说不清楚了。
也不好意思请那同学相互介绍了和她认识。当年的我很“封建”。
直至我下乡前两三天才见到她——我去那同学家与他告别,他往外送我时,隔壁的门开了——一个剪短发的姑娘站在门里,样子就像电视里用歌声鼓励下岗工人自强不息的那英,只不过比电视里的那英显得青春而羞怯。
她主动开口问:“我在隔壁听你说,你决定下乡了?”
我点头。
她又说:“保重。”声音低低的。
我说:“谢谢。”声音也低低的。
“听他讲(指那同学),你特别关心我,我也应该谢你。”
我心情郁郁的,不知再说什么好。
“握下手吧”
她主动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身子却仍在门里
同学推了我一下,我低头上前一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转身便走
出了大院,我竟流下一行泪——满足与失落在心中交织成一大片惆怅。那是迷惘的泪,对城市、对家、对种种亲情友情恋恋不舍的泪。
两年后,我从北大荒回城市探家期间,去那同学家里。他也下乡了。我去探望他父母。那是冬季。家家门窗都封得很严。
我正与他父母聊着,又听到了她的歌声,唱的还是主席诗词歌。
我竟听得一时有些发呆。
街道干部到同学家来发春节购物票证,以批判异类的口吻说:“听